采访对象:林开钦,1934年7月生,福建上杭人。1982年8月任龙岩地委副书记,1983年1月任龙岩地委书记,1987年10月任福建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其间兼任省政法委书记,1992年4月任省委副书记,兼任省政法委书记、省直党工委书记,1996年3月任省政协副主席、党组副书记,1998年3月任全国政协港澳台侨委员会副主任。

采 访 组:邱 然 陈 思 黄 珊

采访日期:2019年8月24日

采访地点:福州西湖大酒店

采访组:林开钦同志,您好!习近平同志1988年从厦门调到宁德,那时你们工作上的接触比较多。请您回顾一下他到宁德的过程,以及他的工作特点。

林开钦:习近平同志当时在厦门干得很好,他主管的各项工作成绩都很突出。之所以调任宁德地委书记,主要是当时宁德急着要人。宁德当时的发展在全省比较滞后,急需习近平同志这样年轻又能干的领导带着大家“冲一冲”,为宁德的发展打开一个比较好的局面。省委经过深思熟虑作出这个决定,而习近平同志对抓好宁德的各项工作也非常有信心。

我当时任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习近平同志去宁德报到后不久,我因为挂点宁德的一个县,专程去作调研。我到地委去看习近平同志,两个人就聊了起来。我说,宁德的干部群众非常欢迎你来,你之前在厦门特区工作,抓改革开放、促进经济发展很有成效,也积累了很多经验,宁德这个地方非常需要你这样的干部。习近平同志对我说,组织上决定叫我来宁德,我就要把宁德的工作做好。随后我们又谈起了宁德的现状。我说,宁德这个地方还是比较穷的,困难也比较多,从全省来讲,宁德在9个地市当中是排名最后的,贫困面比较大,各方面条件也比较差。但宁德是革命老区,这边的干部群众都很好,也很勤劳,你来肯定能够把这里搞好的。习近平同志很有信心。他说,我来之前对困难是有思想准备的,来了以后作了一些调研,对宁德也有了进一步了解,办法总比困难多。接下来,习近平同志谈了他的一些具体工作思路。我当时听了,觉得这个年轻人站位很高,思路非常清晰,很有思想,目标既远大又切合实际。他当时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那次调研,习近平同志和我一起深入基层,我们对宁德又加深了认识。宁德的贫困有多方面原因,首先是自然条件的限制,再就是宁德在解放前后都在无私地作贡献,把很多优质资源贡献给了邻近地区、贡献给了国家。宁德是革命老区,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在党的领导下起来闹革命,红军长征离开中央苏区后,在三年游击战争期间,革命力量又得到发展、锻炼,组建了新四军第三支队,在宁德宣誓北上抗日,为革命作出了巨大牺牲,也作出了重大贡献。新中国成立后,宁德继续作贡献。全省最大的一个水电站——古田溪水电站就在宁德,有20多万千瓦的发电能力,建成后主要是保证省会福州和三明、南平等地的民用电和工业用电。而宁德只能自己搞一些小水电站,小水电站的持续供电能力比较差,下雨有水,不下雨就水很少,天旱就停掉了,因此宁德的用电就没有保障,没办法上工业项目。另外,宁德的交通非常闭塞,路网覆盖面不够,很多地方甚至人迹罕至,有的村子多少年都与外界缺乏交流。宁德的自然条件很好,有福建省最长的海岸线,可以建码头的地方很多,但这个优势也没有用到自身发展上,主要是建设了军港。由于各方面制约因素比较多,再加上改革开放意识不够,导致宁德经济发展水平在当时福建9个地市中倒数第一,贫困面比较大。

当年流传着一个真实的招商小故事,说是宁德一个县招商,县里与客商约好要人家晚上去县里,这样就看不见飞鸾岭大山的艰险和状况极差的公路。到地方之后,县里宴请客商,在客商似醉非醉时签了协议。后来,客商返回时看清了山路的“真面目”,协议就吹了。

习近平同志面对重重困难,毫无怨言。他紧紧抓住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大力推进宁德的改革开放,真抓实干,多方联络筹措,努力帮助宁德上工业企业,让宁德“抱几个金娃娃”。他与宁德干部群众心连心,深入实际,调查研究,搞好决策,经验一点一滴积累,困难一个一个克服,确立了“滴水穿石”精神,着力让宁德“弱鸟先飞”。后来,习近平同志把在宁德的工作文稿整理出了一本书《摆脱贫困》,创造了摆脱贫困的典型经验,并在全省乃至全国推广。

项南同志为《摆脱贫困》一书写了序。有一次,我到项南同志家里去看他,项南同志表达了对习近平同志由衷的肯定。他说,习近平同志很实在,深入基层,带领干部扎扎实实地干,干得很好,帮我还了当省委书记时欠宁德的一笔“扶贫账”。

党的十八大之后,在中央和省里的关心下,在习近平总书记一直牵挂、关怀和支持下,宁德加快脱贫致富步伐。电力方面,宁德有福建大电网覆盖,而且还建起了核电厂,能满足供应。交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县县通高速,村村通汽车,还有跨省铁路,通了动车,引进了先进的新能源汽车和不锈钢大工厂等项目。现在,宁德的干部群众都感谢习近平同志当初打下的坚实基础。

采访组:习近平同志1990年调任福州市委书记,当时省委作出这个决定是怎么考虑的?他在福建期间给您留下哪些深刻印象?

林开钦:习近平同志在宁德干得很好,省委一直对他非常关注,随时准备把他调到更重要、更艰巨的岗位上去历练。1990年,福州市委书记出缺,省委讨论的人选目标就包括习近平同志。

福州市人口多,当时全省3000多万人口,福州就占了500万。而且,省会城市是全省的龙头,一般都会配备省委常委或副书记兼任市委书记。当时的状况是,我们省委的领导同志普遍年纪大了,省委认为习近平同志不仅具备当市委书记的素质,而且又有年轻的优势,他担任福州市委书记,也可以为省委省政府培养后备人才。后来,省委报请中组部批准同意,决定把习近平同志从宁德地委书记调任福州市委书记。

习近平同志任福州市委书记后,果然不负众望。他工作有远见、有魄力、有方法、讲大局。我举一个例子。1993年至1995年,我分管4000公里的公路改造升级,福州市路线长、任务重。规划福州至罗源段改造成12米宽的二级路任务下达后,习近平同志通过调查听取意见后改为32米宽的一级路。这样一来,耗资要增加很多,增加了筹集资金的压力。为了把工作做好,习近平同志自加压力。他当时也和我聊过这件事。他说,12米宽的二级路在筹措资金上压力虽然没有这么大,但面对未来的高速发展,恐怕很快就会不堪重负了,到时再扩建,恐怕会造成更大浪费,不如一步到位,路宽了,畅通了,也有利于客商来投资。习近平同志在宁德工作期间,是深受交通闭塞阻碍发展之苦的,所以他对交通路网的重要性体会得特别深。

这个决定实施后,福州至厦门、漳州一级公路连接成一线,车辆通过量大不一样,乘客也感到舒适很多。而且这条路直接接到宁德的路网,也有效支持了宁德的发展。

采访组:后来,习近平同志担任福建省省长,请您讲一讲当时的情况。

林开钦:习近平同志在福建进省级领导班子,经历了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代省长、省长的历程,每次都经过推荐、考核、民主选举,由于素质好,工作表现突出,公认为优秀,所以都顺利到位,水到渠成。一批老同志积极推荐他,在酝酿过程中,原省人大主任程序推荐说:“习近平对老区人民有感情,当过农村支部书记、县委书记、厦门特区的领导、贫困老区宁德地委书记、省会城市福州的书记,经验丰富,适合挑重担。”

后来,省政府换届酝酿省长候选人时,原政协主席伍洪祥推荐说,习近平同志对老区感情深厚、工作扎实、为人正派,同意推荐为省长。原省顾委主任胡宏,在职时曾分管过对台工作,退出领导岗位后又做对台社团工作,在推荐省长时说:“习近平同志很重视对台工作,福建是对台工作的前沿,就对台工作来说,省长需要习近平同志来当。”还有老红军、开国将军、时任省人大副主任王直推荐说:“近平同志为人谦虚,尊重同志,能搞好团结,重视军队工作,完全同意推荐习近平同志当省长。”那段时间,这几位老同志一见到我就说,省长一定要选好,一定要选有思想的、实干的、群众基础好的、对老区有感情的——我们看习近平同志就很合适!

习近平同志有好的素质,又有好的群众基础,2000年1月在省九届人大三次会议上顺利当选为省长。

采访组:习近平同志在福建工作期间十分重视生态保护、建设与发展,请您讲讲他在福建生态建设方面所做的主要工作。

林开钦:习近平同志在福建生态建设方面做的事情很多,我就举长汀水土流失治理这一件事。他任福建省委副书记、代省长时,我向他汇报,在历届党委和政府努力下,长汀治理水土流失的工作有成效,但省里支持煤补资金到期了,如果煤补资金断掉,对无煤又缺钱的老区贫困县长汀来说困难很大。习近平同志十分重视,通过调查,他不仅批准延续,还扩大了乡镇煤补覆盖面,解决了群众煮饭燃料之需,制止了“一边植树一边乱砍滥伐”问题,使治理水土流失的成效不断扩大,干部群众十分高兴。

习近平同志还到长汀河田镇参加治理水土流失植树活动,他在劳动中不断鼓励干部群众总结经验,树立治好水土流失的信心。河田等镇大片大片的山是光秃秃的,今天变成了森林山、花果山,使贫困农民脱了贫,走上了致富路。这是习近平同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成功实践。习近平同志在长汀调研期间,还亲自劳动、种树。后来我又去看了几次,他种的那棵树一直长得不错。

采访组:您曾是福建省委领导,同时也是一位研究党史和客家文化的资深学者。请您谈谈,习近平同志在福建主持政府工作期间,如何发挥客家文化优势,促进客家恳亲交流,推进港、澳、台、侨工作?

林开钦:闽西是革命老区,又是闻名海内外的千年客家祖地。闽粤赣边地是客家源流决定的客家祖籍地。这是中国民族史、战争史、移民史的产物,自晋永嘉之乱、唐安史之乱和宋靖康之乱,三大战祸造成中原大批汉人南迁。南迁时,汉族分流成多个民系,如湘赣民系、江浙民系、广府民系、福老民系、客家民系等,客家民系是其中的一支。闽粤赣边形成和发展了客家民系,也是客家人开发和发展了闽粤赣边。后来客家民系又播迁海内外,国内有20多个省区有客家聚居区,海外以东南亚居多,欧洲、北美洲、非洲、大洋洲也都有客家群体,分布在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近1亿客家人,他们是唯一不用地方命名的民系,叫客家民系,讲客家话。

全球最大的客家社团活动是世界客属恳亲大会,2000年在闽西举办了世界第16届客属恳亲大会,与会者3000多人,来自80多个国家和地区。

台湾有客家人近600万,从政者很多。台湾国民党原主席吴伯雄,以客属总会会长名义,带领台湾12个社团、300多人参加2000年的那次大会。他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前来寻根忆祖、探亲访友,有力促进了闽台文化经济的交流与合作。

这个大会,对闽西革命老区的改革开放和经济社会发展至关重要。闽西客家人广泛播迁海外,闽西各县多是侨乡。来自海外的众多客属侨胞,回到闽西祖籍地,格外亲切。

习近平同志当时任省长,很重视客属恳亲大会,视之为闽西发展的一大举措,会前把我找去研究了很多事情。在会上,他代表省委省政府和全省人民欢迎客家乡亲,并作了热情洋溢的致辞,对客家作了很好的评释。他说:“五洲客家音,四海桑梓情。”“希望广大客属乡亲一如既往地支持关心福建的发展,加强与福建的经贸交流与合作,互相促进,携手迈向新世纪。”听到这样的话,与会人员受到极大鼓舞。“五洲客家音,四海桑梓情”,习近平同志这两句诗一般的话,很快传遍了全国,传遍了世界各地,这两句话似乎成了客家的广告词。

大会期间,习近平同志和台湾国民党原主席吴伯雄等进行了亲切交谈。他说,回顾20多年的发展历程,我们深刻感到得益于改革开放,得益于海外乡亲和台港澳同胞的大力支持。长期以来,广大客属同胞心系故乡,为支持家乡建设作出了重要贡献。吴伯雄说,同宗同族同心声,隔山隔水难隔情,海峡两岸人民有着相同的文化血缘,都是炎黄子孙,我们的关系是任何力量不可割断的。

闽西客家优势在习近平同志的重视下蓬勃发展。后来,为了保护客家生态文化,福建建了好几个客家博物馆(园),很好地贯彻了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让文物说话,把历史告诉人们”的指示精神,很好地弘扬了客家文化。2017年,参观博物馆的人数达到170万人,包含中小学师生、省内外客家研究学者、机关干部、企事业单位员工、港澳台同胞、海外侨胞以及外国朋友。

这些客家博物馆成了对台工作平台,以历史事实证明台湾是中国固有领土、台湾人民的祖先是大陆迁去的,其中80%祖籍是福建。经中央台办批准,永定客家博物馆、武平客家博物馆、宁化客家博物园成为对台两岸交流基地,上杭客家博物馆成为两岸族谱教学基地,连城客家博物馆成为两岸客家民俗交流基地。宁化客家公祠的国际客家石壁祭祖大典、长汀世界公祭客家母亲河大典,这两个大型的国际活动越办越好,有力宣传了客家是汉族的一个民系、根在中原,增强了中华民族凝聚力。

以上活动,对闽西招商引资有很大的促进。通过上述活动,团结台湾民众反对“文化台独”、反对鼓吹“去中国化”,以及反对“两国论”,反对“客家非汉说”,反对否定历史的“文化认同论”,以铁的历史事实,对各种歪理邪说给予了有力还击和遏制。

采访组:作为党史学者,请您谈谈闽西革命老区在历史上的重要地位,以及习近平同志对闽西老区人民的关怀。

林开钦:回望源头,吸取智慧营养;面向未来,思考使命担当,这是习近平同志对老区和老区人民深厚感情的缘由。闽西是毛泽东同志亲手创建的革命根据地,是中央苏区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中国革命作出了巨大牺牲和贡献,有“二十年红旗不倒”的美誉。通过三年游击战争的锻炼和发展,闽西组建了新四军第二支队,在龙岩宣誓北上抗日。闽西人口占全省的15%左右,有2.3万多名在册烈士,占全省烈士一半以上;有83名开国将军,占全省开国将军的80%;有众多的革命基点村,闽西有很多“五老”人员(即老游击队员、老地下党员、老交通员、老接头户、老苏区乡干部)。

习近平同志始终坚守初心,不忘革命老区和老区人民。1999年春节前夕,时任省委副书记的习近平同志风尘仆仆来到上杭县才溪乡,慰问老红军林攀阶等“五老”人员,参观了毛泽东才溪乡调查纪念馆,瞻仰了光荣亭,与“五老”人员亲切交谈,关照他们的生活和身体。他还鼓励当地干部“发扬革命传统,争取更大光荣,发扬苏区精神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让老区人民摆脱贫困过上幸福生活”。

2014年10月30日在上杭县古田镇召开的全军政治工作会议,意义非凡,标志着在古田会议光芒照耀下,我党我军继续前进。会议期间,习近平总书记专门安排了座谈会,看望闽西地区老红军谢毕真等“五老”代表,忆往昔,话传统,拉家常,送温暖,十分亲切。习近平总书记在座谈会上动情地说,我们要永远铭记老区为革命作出的贡献,永远不忘老区,永远不忘老区人民。他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

在上杭这块红色土地上,毛泽东同志主持召开著名的古田会议,探索思想建党、政治建军的光辉道路,开启了新型人民军队发展壮大、越战越强的历史征程。习近平总书记带领中央军委全体成员和会议代表一起重温我党我军的光荣历史和优良传统,接受思想启迪和精神洗礼,引领开创了新形势下军队政治工作创新发展的新局面。

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激励下,福建省委省政府加强老区建设步伐,龙岩市委在古田办起了干部学院,一批又一批来自省内乃至全国的学员在这里接受培训,一批又一批参观者在这里接受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教育,受到军队优良传统和作风的熏陶。这也带动了上杭、长汀、连城、新罗等县(区)革命旧址和红色景点的建设开放。我们党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闽西革命老区是党的初心使命的最好体验地。